鐘 聲

　　　　　—蘇州寒山寺

鐘聲
傳到記憶中的唐朝客船
遽然而止
江村橋直直到楓橋
經過了多少歷史的愁眠
無關漁火
只是昏沈的河水
一段詩性浪漫中的盲腸
有點發臭
月未落
白晝日未昇
烏啼勝似人啼嗎
我舉杵
敲鐘三下
自己震耳欲聾
卻傳不出迤邐的牆外
滿天細霜凍僵了自由的聲波

#0808

魚 鷹

　　　　　—桂林灕江

困頓竹筏上
以漁翁的姿態
望著渾渾濁濁的江水
望著渾渾濁濁的明日
漁戶把打漁的工作交給我
在一邊打坐
望著渾渾濁濁的江水
望著渾渾濁濁不知愁的遊客
我把打漁的工作放在一邊
茫然長長伸出來的鏡頭
渾水中的魚
已不懂得躍出水面的豪情
即使啄到魚
被掐住的喙也嚥不下
望著渾渾濁濁的江水
望著渾渾濁濁的自由天空
困頓竹筏上
看漁婦向鏡頭接受小小的紙幣

#0807

分割的風景

　　　　　—桂林疊彩山

大片江山
每個人都可以佔領一塊
從北京遙控的主權
改朝就像換衣
詩人膽小胃口小
在石頭山峭壁上分割一塊
做為自己獨領風騷
擁有主權的身份證明
面對日起日落人來人往
呈現歷朝不敢明說
卻堅強岩誌的獨立意願
朱大將軍
竟來分割一小片不易風化的景
扭扭曲曲的字
擠在呼呼有聲削壁而過的
叱咤風雲之後

#0806

無頭神

　　　　　—杭州西湖飛來峯

神是沒有形象的
物化後的神象
竟然也是規規矩矩
排排坐
擠滿從無有之處飛來的
峯中天然洞窟的岩壁
有眼不能看
有耳不能聽
有口不能說
壁上觀看眾生相
洶湧人潮
沒有波瀾的西湖鏡面
無心不感動
無頭不思慮
無風不起浪
沒有形相的神
是依賴人民的形相
存在同樣的世界裡
一一
被削去了頭顱

#0805

梧 桐

　　　　　—南京

向上張開手指
以統一的祈雨姿勢
沿路排過去
默對著沈沈的烏雲
看不到江南早春的天空
不時忍受著
突穎而出的抗議手臂
橫遭強制鋸斷
空有旺盛的繁殖能力
以枯枝度過了長長的冬季
在江南排隊鵠候著
遲遲不來的春天

#0804

駱 駝

　　　　　—八達嶺長城

居庸關外
沒有人知道
你是怎樣爬到山嶺上來
在裝飾中國風景的長城牆外
你裝飾著荒涼的季節
重複著遲遲起立又蹲下
蹲下又遲遲起立
任遊客以你裝飾照片中的真實
你茫然的眼神中
忘了如何鍛鍊腳力
跋涉過更荒涼的歷史
反正沒有人知道
你是怎樣爬到山嶺上來
裝飾著中國的裝飾文化
等到暮色降臨
還不得休息

#0803

螭 首

　　　　　—北京紫禁城

無聲無息
面對擁來擠去的遊客
逐漸風化的裝飾
以虛假的螭首
統一配置
在龐大禁城的牆垣
沒有搖曳的身姿
沒有呼風喚雨的遊戲
在強制規劃的格局下
數百年間
溫馴到和中國人民一樣
張著乾燥的大口
沒有水跡

#0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