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記憶
埋在三十多年前的茄苳樹下
從蚯蚓岀沒的防空洞
為了追尋情人的聲音
鑽岀那樹下潮濕的壕塹
一聲喪膽的霹靂
是 B29 死神淒厲的轟笑
炸岀一道暴怒的水柱
像冤魂朝虛無的天空消散
滿樹的茄苳葉像一群驚慌的小鳥
爭向那渾濁的池塘自溺
從那一刻起
我死亡的天使只留在噩夢裡
啊 我愛 初聞你的名字
竟是和災難打成一片
從此注定我秋千的命運
在不著邊際的天和地之間擺盪
何處是應該著落的定點
三十多年後的今天
我愛 當你離我而去的時候
死亡的小鳥飛回我心中的舊巢
感到久違的溫暖
#0557
死亡的記憶
埋在三十多年前的茄苳樹下
從蚯蚓岀沒的防空洞
為了追尋情人的聲音
鑽岀那樹下潮濕的壕塹
一聲喪膽的霹靂
是 B29 死神淒厲的轟笑
炸岀一道暴怒的水柱
像冤魂朝虛無的天空消散
滿樹的茄苳葉像一群驚慌的小鳥
爭向那渾濁的池塘自溺
從那一刻起
我死亡的天使只留在噩夢裡
啊 我愛 初聞你的名字
竟是和災難打成一片
從此注定我秋千的命運
在不著邊際的天和地之間擺盪
何處是應該著落的定點
三十多年後的今天
我愛 當你離我而去的時候
死亡的小鳥飛回我心中的舊巢
感到久違的溫暖
#0557
岀現在街角的水車
是一種異數嗎
沒有奔流的山泉
就從簷下接岀不斷的自來水
推動著水車轆轆轉動
安置在心中的水車
不是更大的異數嗎
偶然以愛的核能為動力
五十年的放射性半衰期
在一生中永久推動著水車轆轆轉動
#0556
不自願地變成孤雁
練習著落單飛行
飛過荒圯的老家
看到少年時的遊伴
如今佝僂的身影
宿命地踩著冰冷的田水
割除一些除不盡的雜草
年輕的農家子弟在何處
不禁輕輕哀叫一聲
飛過熙攘的街道
看到青年時的同事
在車聲間隙穿梭
有的岀入異鄉的夜總會
被蜜絲佛陀的嬌嗔腐蝕
豪壯的霹靂語言在何處
不禁重重哀叫一聲
飛過灰暗的建築
看到壯年時的愛侶
獨守電視的哭調
惦念丈夫的忠貞和存款
壩攔著內心感情的洩洪
關切的神聖形象在何處
不禁輕輕哀叫一聲
飛過擴建的囚房
看到中年時的畏友
委屈龐大陰影下
志氣好像花瓣逐一剝落
自然的清香便隨風消散
寧靜的無限海洋在何處
不禁重重哀叫一聲
在落單飛行練習中
哀叫聲化成一陣陣的雷響
劃過風雲變幻的天空
#0555
在夜裡窺視我們的眼睛
怎麼漸漸往港口移動
啊 不 那是桅上的燈
成隊的漁夫正要動身
到海上去收獲魚蝦
但是 哪一艘是我們的船
載著我們遨遊四方
走遍夢土上的勝蹟
啊 不 我要像這些海防的樹
像我們並坐的岩石
在此送你遠適異域
在此迎你倦心歸來
共同奠基我們的鄉土
我們有無限自由的天涯
供我們磨鍊意志
高唱我們愛情的心聲
啊 不 我深切知道
就像我們共同低吟的民謠
無論流傳世界上哪個角落
總不如在故鄉歌唱生動
#0554
愛的暗潮不自覺地
充滿我們不能跨越的距離
我們兩岸從同一個山嶺的起源
不自覺地各自奔赴前程
無形的水面蒙蔽我們河床一体的命運
距離常是變幻的風雲
即使有一天拉遠到看不見的異域
那種壯闊的汪洋仍展現愛的真實
距離相近會有激起波濤的顧慮
有攪動渾濁的怨嗟
但不論河面如何洶湧
愛是以底淵的深度衡量
我們的距離有不能跨越的神聖
不管是南岸風光 北岸蕭瑟
美的風景是和諧不是一致
愛的情意是深沈不是浮動
#0553
大地呀 擁抱妳的時候
感到全身痙攣的溫熱
有我的血 有我的汗
在底層躍動的生命
使我滿山遍野地歌唱
迎著陽光 歡呼明日的序幕
在荒野擁抱妳的身体
難道是宿命的存在嗎
我們常被阻絕在大路的兩旁
因為路上有轔轔的車輪輾過
有喧嘩的山羊成群拉岀不消化的屎粒
有哭喪的嗩吶對著虛空吹響
親切体驗在野地裡自由自在的擁抱
彼此依偎著溫熱的愛心
大地呀 我知道
妳不會計較在我的擁抱下隱藏身份
我們的宿命是唱岀嘹亮的歌聲
歌聲才是我們存在的價值
愛才是我們存在的真諦
#0552
愛是不後悔的自棄
正如妳在矜持中
由北方 偶爾飄過來
我是和妳同屬性的雲
在南方 我的焦灼
期待著妳的默許
天空為我們的清白見證
匯合的抉擇不是錯誤
我們有沛然下降的自覺
對龜裂的田地獻身
何須畏畏縮縮
一年的期許是自願的苦刑
相約蒸發回到原先的方位
但我知道 雲的屬性
不是紀念冊上的秋葉
我知道 仍會有自然的匯合
再度享受沛然下降的快慰
再度獻身 再受苦刑
以自棄反芻不後悔的鄉愁
#0551
阿公 夕陽下山了
我們也下山吧
憨孫 你知莫
明天到代書處蓋了章
我們祖業留下的最好一分山林
就是別人的啦
阿公本來還指望埋在這裡
還是風水仙說過的穴地
可以看顧下邊的茶園
保佑你們頭殼硬
沒想到最好的風水
還是替別人造福
他們造墳就用掉一分地
足足三百坪的山林
聽說要蓋成廟
誰曉得是否能成仙
我們數代居住的舊茨
也抵不上這十分之一的神氣
辛勤開墾的山林
竟拱手淪落死人的殖民地
沒有話講 憨孫
阿公最後一拜土地公
我們就下山啦
將來有人來拜枯骨
恐怕也不會顧念到
這位守正不阿
照顧我們數代的山神吧
我們下山吧 阿公
明早太陽一出面
我也要拜別您
進城打拚啦
#0732
大地擎著一把綠傘
無論誰來借用
一次也沒有拒絕過
除了乘涼 躲雨
還可以坐在樹下的石頭
聽老人家敘說
我們小孩子的史前故事
最特別的是
樹頂還裝有許多鳥鳴音樂盒
粗糙的老榕樹
是大地特別精心設計的一把傘
緊緊擎著 永不放手
#0549
「買菜哦! 買菜哦!」
每天早晨我還沒起床
就會聽到賣菜的叫喊聲
遠遠傳過來
一路喊過去
不知已喊叫過多少年
賣菜伯伯非常準時
我想他一定和太陽一樣早起
他的叫喊聲
雖然單調地重複一句話
也和太陽一樣的雄壯 硬朗
賣菜的叫喊聲
已變成我的鬧鐘
比機械聲音還要親切
#0546
說是捉蜻蜓會臭頭
但實在捨不得美妙的紅蜻蜓
我們不管是用食指劃圈子
還是拿帽子罩
用捕網兜
都在明明要捉到的瞬間
被蜻蜓及時警覺
快速飛走
紅蜻蜓美妙的飛行姿勢
常使我忘掉了惋惜
神往於那悠然的自在
而遠方有一隻慢慢飛過來的
啊 原來是銀色的飛機
停留在空中似的
會是父親從天國回來的班機嗎
#0541
輪到最後一個
媽媽才把電話交給我
我問:「爸爸,您現在哪裡?」
「我在紐約。」
我趕緊又問:「您那裡現在幾點?」
爸爸的聲音好清楚:
「現在是早上五點鐘
你們那裡是晚上六點 對不對?
我算好你們正在圍爐
所以這時候打電話
和你們一起過除夕。」
我還來不及再說一遍:
「記得買玩具!」
電話三分鐘時間就到了
我們開始吃年夜飯
給爸爸的位置也擺上一付碗筷
我給爸爸夾了一對雞翅膀
大家吃得有說有笑
好像跟爸爸在家過年一般模樣
#0543
一二三四 五六七八
我們排隊在操場上
遵照老師的口令
向著太陽作早操
彎腰 屈体 側轉
活潑有力 精神飽滿
颱風來的時候
我家周圍的樹木 大大小小
模仿我們作体操
也是彎腰 屈体 側轉
這時就由我喊口令:
一二三四 五六七八
#0542
看蠶慢吞吞啃桑葉
心裡焦急地喊著:
「快點吃呀! 快點吃呀!」
就怕它不趕快長大
有一天蠶終於吐絲了
把自己一圈又一圈緊密纏住
做成工夫好細的繭
過了不久 繭破了
哦 繭原來是小小魔術師
進去的是蠶
跑岀來一隻蛾
可是這隻蛾只會拍翅
不會像蝴蝶一樣飛
大概是變魔術的工夫不到家吧
#0541
從黑暗街角
飄岀一位黑衣人
大學生一千
高中八百
一邊唸著菜單
一邊像螞蝗咬住了
行人的背影不放
吃掉了腐蝕的人影
吸盡了純潔的女血
把都市的夜景
蠶食成麻臉
在輝煌的高樓陰蔽下
蠕動的螞蝗
以細胞分裂的方式
隨著建築業
繁榮起來
#0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