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 末

看不到燦爛的夜景
裝飾起來的節慶

在反光玻璃圍牆的室內
咖啡的濃香
政治　革命　愛情　性
熱絡的話題
烤著暖和的心

走到街上
歲末的冷風吹著
心漸漸冷下來
腳步漸漸沈重

殘餘的鐵絲網
還留在安全島上

#0902

碑

總是在爭執過後
在心靈受到創傷後
才想到建碑
給予安慰

碑
卻標舉著創傷
在陽光下
刺痛了眼睛

如果真正以深情的愛
彌補了嫌隙
碑不再是紀念物
而是信物

#0903

山上的秋千

在山頂上盪秋千
感到大地
好像在海上搖晃的水球

鍊索喀喇喀喇的金屬聲
隨著時間的擺動
青春有時也會顛倒過來呢

畢竟
那是短暫的快樂少年

下了秋千
才發現地球的搖晃
並沒有止息

#0901

癩 疴

「我歸身軀統是癩！」
你這句話
無一絲也怨嗟
干單感覺著
你溫熱帶的日頭
給萬物拚勢成長

青琉琳企在
歷史的海烊中
你並無因為受著屈辱
遂甚早旋出白頭毛

風颱一瞬一瞬刮
地動一瞬一瞬搖
你一手
也有法度擋過許多苦難

你的清白
猶是恰如赤子之心
大家遂
連你的名字也不敢提起
真正加你
準做癩　病人共款
因為你的名
是：台灣！

#0973

目錄_詩集 8：祈禱

笠詩刊／1993年

第一輯　中國觀察

0801　鐘乳石洞
0802　螭　首
0803　駱　駝
0804　梧　桐
0805　無頭神
0806　分割的風景
0807　魚　鷹
0808　鐘　聲
0809　蘆　葦
0810　猿聲啼不住
0811　盆景展覽
0812　迴旋梯
0813　登大雁塔
0814　秋　窗
0815　太湖石
0816　石　雕
0817　夕　陽
0818　白　鶴


第二輯　海灣戰爭

0819　語言戰爭
0820　浪蕩的黑手
0821　老鷹和小雞
0822　海鳥的塑像
0823　玫瑰花
0824　營火會
0825　黑　雨
0826　天　禍
0827　無人島
0828　沙　漠
0829　俘虜與解放
0830　黑死病
0831　解　構
0832　海灣戰事


第三輯　台灣現實

0833　老師失蹤了
0834　杜鵑花
0835　裸体的將軍
0836　鵝掌藤
0837　祈　禱
0838　初夏的訊息
0839　觀　鯉
0840　都市的夜景
0841　沙漠演員病倒了
0842　抓住鼓聲
0843　陀螺的人生



1985～1991年

港 邊

暗暝在加咱偷看的目珠
那會（na e）向港口一直徙去

啊 無囉 彼是船頂的燈火
皆（kui）大隊的漁船在欲出航
出海去掠魚啦

但是 何一隻船會當載咱
來去世界在四界佚陶（cchit tho）
看彼寡做夢先行到的所在

啊 無囉 我欲親像這寡海防的樹子
像咱在此坐牢（tiau）的海岸
我欲站（tiam）此送你孤單去海外
也欲站此迎接你倒轉來
為咱的鄉土認真打拚

咱有無限的自由天涯
給咱考驗佮鍛鍊
唱出咱愛情的心聲

啊　 無囉　 我知也
親像咱這瞬合唱的台灣歌
無論流傳到世界什麼（siann mi）所在
也不如在咱故鄉唱更較好聽

#0971

沙漠演員病倒了

沒有見過易開罐的演員
使上帝也瘋狂之後
來到文化沙漠的島嶼
獲得瘋狂電視媒体的認同
沒有体驗過投票選舉
不知立法委員為何物
被帶去參觀政策辯論的現場
目睹委員把預算書撕破
擲向行政院長的鏡頭

帶隊者向英譯說
「他們為政策在爭辯」
英譯向土語譯員說
「他們在爭吵」
土語譯員向名演員說
「他們要打架」
演員一臉茫然
皺著眉頭說
「打架不好」
土語譯員向英譯說
「爭吵的態度不好」
英譯對帶隊者說
「政策爭辯的人形象不好」
記者立即播報說
「非洲來的名演員
現場參觀過國會的實際運作後
感嘆地說
你們反對黨議員惡劣的形象
令人看了難過」

演員終於病倒了
報紙說是受不了台灣攝氏三十七度的氣溫
然而　家鄉攝氏四十四度的沙漠乾旱
也難不倒的演員
實在是被媒体的油膩招待擊倒了
腹瀉出一大堆翻譯不消化的硬渣

#0841

海灣戰事

格瑞納達和巴拿馬的歡宴已結束
起程轉往沙漠地帶的海灣吧
燃起沖天的營火
把海染成血色
煙火四射跳躍直達星際

沙漠裡沒有鹿出沒
獵羊也覺乏味
喂　就射擊遊牧民族吧
槍砲是我的　你的油也是我的
才不管什麼異教徒的生命

燎原的烽火照亮黑夜
遮天蔽日的黑玫瑰
倒地不能動彈的沙漠民族
振翅難飛的海鳥
「妳是我的陽光」的情歌
如雷響徹海灣

#0832

都市的夜景

都市夜裡耀眼的燈光
使人看不到星空的存在
一直不肯稍歇的車聲
使人聽不見鳥鳴蟲唧的天籟

人霸佔了自然　建立都市
就在都市裡沈溺　疏離了自然
都市是沒有故鄉的人麇集的難民營
失落了故鄉的人　永遠沒有故鄉可歸巢

都市的異鄉人進不了豪華的大飯店
進大飯店的人只有金錢財富的狩獵人
都市的異鄉人進不了宏偉的歌劇院
進歌劇院的人只有吃閒情幽夢長大的貘

想把都市重建為故鄉的人
白天在街上示威遊行　夜裡在星空下靜坐露宿
結伴清醒地睡進了隨故鄉長大的夢
抵抗龐大的都市人口昏睡地醒著製造的各種噪音

#0840

觀 鯉

晨曦順著柳葉垂下的金光
反射著鯉魚不同的構圖
名籍和顏色組合

在清閒自在的池塘裡
各自形成集團的鯉魚
三五成群擁護在領袖左右
推擠中游出偏離航道的動盪
為了鑽進最貼身的位置
迸出了水花
激越的水聲驚動了金光搖搖晃晃

不同鱗片的色彩符號
常會在激動中躍出水面
像剛升起就下降的旗幟
還有可供遨遊的其他廣闊水域呀
這樣迫不及待地
躍出域外的水面也不過三寸而已

晨曦中我獨坐涼亭觀鯉
孤單的身影竟然被人暗中觀察
也被偷偷攝入了鏡頭

#0839

初夏的訊息

風城竟然也會風吹草動
我們的心才真涼了
太陽出來
也不能把心烘暖起來

那麼
我們也把黃絲帶
結在校園的樹上吧
總要叫兄弟回來看看
滿樹清華的黃花

然後
合力把那些白色恐怖的野花
連根拔掉
只要保留翠綠的大地就好了

#0838

白 鶴

　　　　　—武漢黃鶴樓

一飛
沖過歷史的窄門
從此找不到回頭的幽明路
（歷代都在尋找那
失落的象徵）
託身於塑造的形像
讓大家相信那是真的
一站
只是無限空間中的方寸之地
一飛
只能在壁上振翅翱翔
褪盡了一身黃色
白白在夕照裡
望著江水悠悠
望著天地悠悠

#0818

解 構

使自己的士兵傷亡
是殘酷的

使敵國的人民傷亡
卻是仁慈的

動用化學武器
或是動用核子武器
人類用科技
製造殘酷和仁慈的意義

戰爭在暗中
調整世界的秩序
以分離的語言在解構

#0831

黑死病

坦克履帶輾過
土地起了雞皮疙瘩
飛機輪番轟炸
土地患了急性天花

海灣戰事
地球蔓延一場黑死病

帶菌者卻是恐怖的人類
沙漠之鼠
在啃嚙著病變的世界

#0830

俘虜與解放

一位戰士被俘虜了
只是一位俘虜
一位女兵被俘虜了
全世界有一半人口成了俘虜

一位戰士倒下了
只是一位解放
一位暴君倒下了
全世界有一半人口獲得解放

#0829

沙 漠

是誰在沙漠上
架好的槍口
插上春天未到臨前
早開的鮮花

黃沙滾滾
花瓣上有天空的血跡

是誰在沙漠上
啞口的層層荒蕪中
羅列久久猶不肯瞑目的
望著天空的頭顱

黃沙滾滾
眼瞼上有天空的淚痕

#0828

無人島

因為是無人島
才成為自由的土地

然而在被稱為自由土地的時候
才是真正淪陷的時刻
鐵靴開始在島上踐踏

島在軍人的統治下
挖戰壕　做偽裝工事
等其他人來搶奪
自由

#0827

天 禍

拿火箭當做火柴
在天空擦著

這種高危險性的遊戲
連神也離天避難

有人在禱告
可是神離開了
誰都沒聽見

火箭留下
天空受傷的血跡

#0826

黑 雨

黑雨落在沙漠
沙漠變成火山口

黑雨落在海灘
海灘變成營火場

黑雨落在戰車上掛曬的軍服
軍服變成海盜旗

黑雨黑雨直直落
落在心田
心田變成泥濘的沼澤

#0825

營火會

沙漠裡
找不到乾草
沙漠裡
找不到枯枝

可是多的是血
鮮紅的是人的血
漆黑的是大地的血

用炸彈點火
在海灣
有一場豪華的營火會

#0824

玫瑰花

歐洲的公園
盛開著紅玫瑰
亞洲的私家花園
盛開著白玫瑰

中東油田
被飛彈強迫
盛開著遮天蔽日的黑玫瑰

美國的玫瑰
卻開出了愈來愈大的
喇叭花

#0823

海鳥的塑像

黑煙籠罩著天空
黑油封鎖著海灣

自由的海鳥
避開空中的砲火
泅水上岸
掙扎過沼澤般的海灘

站在一塊岩石上
看到同伴
都換上了喪服
自己也變成了一隻烏鴉

翅膀再也張不開
啼聲也粘住了
漸漸僵化成一尊塑像
茫然對著無法開口的天空

#0822

語言戰爭

一方說是聖戰
另一方說是正義的戰爭

還沒有看到砲火
語言的戰爭
先來一段
開場白

等到最後的砲火
聲嘶力竭後
沒有倒下的
就掌握了戰爭的正義
就是戰聖

#0819

老鷹和小雞

老鷹以空中的優勢
俯衝地面的小雞

村童吆喝四起
正氣高昂
一副評論家的姿勢

小雞安心地
在後院
搜尋肥大的蚯蚓

#0821

浪蕩的黑手

黑夜裡
向海灣浪蕩伸過來
油污的黑手

全世界禁不住
打了寒顫

#0820

夕 陽

　　　　　—鼓浪嶼菽莊花園海景

槍管中映紅的夕陽
從搖曳的椰子樹密林間
從碩壯的古橡樹記憶中
悵惘地沈落下去
往細語的波浪沈落下去
越過灰濛濛的巨岩
懵懂地沈落下去
往陰鬱的水平線沈落下去
穿過蝙蝠的時間
穿過貓頭鷹的歷史
哀痛地沈落下去
往緊閉著嘴的域外沈落下去
像熔爐一般
投入沸騰的海水中
割捨風景的一個家族
隨著宿醉的夕陽沈落下去
叱咤風雲的一個朝代
隨著失眠的夕陽沈落下去
紅透半邊天的思潮
終於完全褪色

#0817